一天下午实在无聊,坐在店里折纸玩儿。忽然发现这东西居然这么有意思。折一个纸鹤,喊一声“飞!”,哈哈哈扔出去老远。
思文在收拾前台桌子,玻璃杯刷得咣咣响,刷一个,瞥我一眼,再刷一个,再瞥我一眼。
我假装没看见。
“老板,四点了。”思文清清嗓子,宣布。
“我有手表。”我说。
“关门吧,今天肯定没有客人了。”她接着说。
我不说话,指指门口挂着的营业牌子,上面写着“营业时间:上午10:00~下午8:00”。
“非要开到八点吗?!”思文教育我,“又没人来!电费不要钱啊?”
“老板发你工资了吗?”我慢慢问。
思文一愣。“发了啊。”
“那老板请你闭嘴。”我说。
思文瞪了我五分钟,转身继续刷玻璃杯,刷得咣咣响。
我继续玩儿我的折纸。
折一个胖青蛙,再折一个瘦青蛙,胖青蛙一口把瘦青蛙吞掉!哈哈哈好爽。
……靠,还是很无聊。
我趴在桌子上扮演死尸。
唉,要不真的打烊算了,还能去找朋友吃火锅。
对,就这么办。
正准备和思文说,门口挂的铃铛一响,有人走进来。
我抬头看。这位刚进门的女孩也看着我。大眼瞪小眼。
“你们这儿教别人怎么分手?”女孩问。
“……”我指指门口挂的另一个牌子,“情感咨询”。
女孩看看牌子,看看我,又看看思文。
“你们俩做情感咨询?”她露出怀疑的表情。
“是我,我做情感咨询。”我满脸堆笑,给她拉椅子。
女孩没坐。“你多大?”她问我。
我迅速在脸上尽可能多地堆起皱纹。“三十、三十。”我说。
女孩还是没坐。“你谈过几次恋爱?”她问。
“……这很重要吗?”我反问。
女孩继续站着。“你有心理咨询执照吗?”她继续问。
“你说心理咨询师执照?”我摇头,“没有。你要做心理咨询?出门下楼,左手边B栋5层503,他们家有执照,据说水平还行。上月有个女的去他们那儿开导,回去第二天就跳楼了,哎呀那个惨呀……”
女孩看了我半分钟,板着脸,拉过椅子坐下。
“我想和我男朋友分手。”她说。
“为什么?”我问。
“没有为什么,性格不合。有矛盾。不爱了。”女孩说。
“和他本人说过了吗?”我又问。
女孩瞪我一眼。“我要是知道怎么和他说,还用来找你们吗?”
“哦,你是想让我们帮你分手啊。”我笑了,“来来来,思文,思文?把价目表给她看一下。”
思文站着没动。“哪有价目表?”
我一愣。“不是挂墙上来着?”
思文冷笑。“上周你自己煮火锅,拿它垫桌子了,你忘了?”
……咦,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。
我瞥了对面的女孩一眼,感觉很尴尬。“垫桌子也不用把它扔了吧?”我质问思文。
思文继续冷笑。“是谁说的,自己有强迫症、见不得一点儿脏东西,转手就给撕了?”
“你……你可以阻止我啊!”
“我说了你听过吗?”
“不听……不听就继续说呀!”
思文一摔手里的桌布。“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啊?!”
顶撞老板?我一边撸袖子一边站起来,还没迈出一步,女孩在我后头说话了。
“你们吵完了吗?”她平静地说,“没吵完我过会儿再来。”
我挠挠头,重新在她对面坐下。“是这样,我们有几种不同的分手方法,有苦口婆心劝说法、讲事实摆道理法、天涯何处无芳草明天有钱接着找法,也可以假装你得了绝症,或者出车祸被撞死,还有一种最有效的,就是有点儿麻烦,需要找一个貌美如花、主动热情的大姑娘——”
女孩打断我。“不用这么复杂。”她说,“你们就直接告诉他,我不爱他了,想和他分手,就可以。”
我愣了愣。“这个……我得先买一份人身安全险,收费上就……”
“收费随便你们。”女孩还是很平静,“我照付。这是我手机号。”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,写了一串数字和一个名字,递给我。
我接过来看。她叫付雪,很普通的名字。
“收费详情你之后直接发到我手机上,我再把其他的信息告诉你。有什么进展,短信联系,不要打电话。”女孩说着,拎着包站起来,“我希望尽快搞定,麻烦你们了。”
“我还有课,回见。”她又说,转身就要出门。
“你是学生?”我在她背后问。
“大四。怎么了?”女孩反问我。
“哦,没什么没什么。”我迅速说,“思文,送送人家!”
“不用了。”这位叫付雪的女孩自始至终表情都没有变过。她踩着高跟鞋,很快走出门去。
我拿着她写给我的那张纸,愣神。
思文快走两步经过我,靠在窗子上往下看。过了一会儿,她转回头。“她坐车走了。”思文说。
“哦。”我随口回答,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。“有什么问题吗?”
“她的外套、鞋子、包,全是大牌。”思文耸耸肩,“这姑娘真有钱。”
“没准儿是假的呢。”我不以为然。
思文笑笑。“她刚才坐的车最低配也要40万,”她又说,“还有专门的司机。老板,我见识少,车应该不会有假的吧?”
我假装没听见最后一句,又看了看手上的纸。
“这事儿有意思了……”我说。
“什么东西有意思了?”思文问我。
“没什么。”我迅速把纸折起来,收好。“对了,你不是说要下班回家吗?快回去吧。”
思文刚拿起墙角一个除灰用的小扫把,一下愣住。“这就关店了?”
“是啊,你刚才不是催过我一遍了?”我反问。
“现在不是有活儿了吗?”思文也反问。
“哎呀,人家一个富二代,肯定忙得很。”我随口说,“分手这种事儿还急一天半天的?明天再说。我饿了,我要去吃饭。”
说着,我拿起外套,准备出门。
思文没动,拿着扫把拦在门口。“你先把收费说明发给人家。”她说。
“说了明天发。”我说。
“现在发。”思文很有耐心。
“你别逼我扣你工资啊!”我摆出一张凶恶的脸,“一天顶撞三次老板,你还想不想——”
“咔嚓”一声,思文把扫把掰成了两段。
“我马上就发!”我扔下外套,坐回桌子上,老老实实地拿出手机。
偷眼瞄了一下思文,她神色平静地看着我,用手指敲敲断开的扫把一头。
我咬牙切齿地编辑短信。
咨询费……300……不,有钱人,得收500……路费……嗯,回头打车去,多写点儿,来回两百……上门费……写1000好了……分手成功费……2000……嗯……不行,3000!
啊哈哈我真适合做商人。
随便写完了收费说明,按发送键发出去。
半分钟,对方就回短信了:好,按你说的来。XX大学外语学院英语系,周年,你联系这个人,就说你是我朋友。我请你帮忙和他提分手的。
短信下面又是一串新号码。
“XX大学?还挺近的。”思文突然在我背后说话,吓了我一跳。
“你知道什么叫隐私吗?”我问她。
“你这个是公事。”思文面不改色,“这么近,你今天就能去找这个人。”
“我想明天……”
“就今天吧。”思文轻声细语地说,好像不经意一般,把两截扫把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。“你不是说你饿了吗?干脆就约这位同学一边吃饭一边谈呗,多好。”
“你说是吧?”她微微笑着看我。
……你等着,明天我就换员工!
带着满腹对思文的诅咒,我出门,下楼,打了一辆车,去XX大学。
这大学我倒是很熟,以前有个朋友在那儿读研,我穷困的时候就找他蹭饭,现在还能背出大学食堂以及周边所有餐厅的特色菜菜名。
快两年时间没来,这破学校居然没什么变化。还没到最后一堂课下课的时间,路上人不多,基本上不是往自习室走的,就是往食堂走的。操场上还有不少人在踢球,喊声能传出十几米远。
在车上的时候,我给那位周年同学打电话,说明了来意。他沉默了一会儿,约我在学校食堂二楼见面。
跟着人流走,很快就到了食堂。我径直上二楼,人不多,周年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等我。
我走上前,和他打了个招呼。周年长了一张波澜不惊的脸,倒是大学生应该有的样子。
“你吃什么?我去买点儿?”我问他。
周年摇头。“不用了。没有胃口。”
……我有胃口啊!
没办法,总不能让一个失恋的人看着我吃饭。我忍住饿,在他对面坐下。
“小雪托你来,和我说分手?”他直截了当地问。
我点头。
周年深吸一口气,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。
“她现在过得好吗?”他又问。
“挺好的。”
周年也点头。“那就好。”
……大哥,你这样不对啊!你让我怎么往下接?
“说实话,我心里早有准备。”周年顿一顿,又说。
“也只能分手了吧……”他接着说,“她要的,我给不了。她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,我不能打扰她。”
……靠,能不能不这样!都这么冷静是怎么回事儿?!我们说的不是分手吗?
“你……有没有话要和付雪说的?”我问,“我可以帮你转达。”
周年想一想,摇头。“没什么,就这样吧。”他说。
我突然觉得不对。“你还没有问我,她为什么要和你分手。”我说。
“这还需要问吗?”周年似乎觉得很好笑,“她都——”
他停住,看了看我。“你不知道她的事?”
“什么事?”我反问。
“她……”周年开口说了一个字,但没有说下去。
“算了,这些事情,不应该我来说。”他笑笑,“我也不想揣测她的想法。我们毕竟……在一起过。”
他站起身要走,我没阻拦。经过我身边的瞬间,周年同学又停下脚步。
“其实我很想和她说的,”他说,“我喜欢她,现在也还喜欢,我一直以为,我们会永远在一起。”
我没说话。周年等了等,吸了吸鼻子,自己走了。
我还在琢磨他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,耳朵里听见有人和他打招呼,转头一看,是个女孩,似乎刚吃完饭,正往另一侧的楼梯走。看样子,两人估计是同学。
——嗯?同学?
我迅速站起来,看着周年下了楼梯,再也看不见,又紧追几步,赶上刚才那个女生。
“您好,”我叫住她,“可以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吗?我在做一项调查。”
女生不明就里地看着我。
我尽量摆出我最能使人信服的一张笑脸。“有偿的。”我说。
(未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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